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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4章 為誰風露立中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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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玉鳴重重跌在地上,口中鮮血狂噴,受傷不淺。而下狠手那人,竟然正是尉遲鎮。

無艷幾乎無法反應,驚心倉促裏看了尉遲鎮一眼,便沖向沈玉鳴。

沈玉鳴倒地,竟無法起身,一手按著地面一手捂著胸口,臉色在剎那慘白,無艷雙膝著地將他用力扶住,叫道:“沈大哥!”

沈玉鳴目光轉動,看向她,嘴剛張開,便又湧出一股鮮紅血液,無艷見那血中還雜著血沫,顯然是傷到心肺才會如此,一時心頭冷顫不已,忙握住沈玉鳴的手腕,一邊從懷中掏出臨時的醫包,取了根銀針,試圖先為他止血。

沈玉鳴身子一顫一顫,帶著細微的抽搐,眼睛卻始終看著無艷。

無艷望著他的種種反應,震驚而不信之際,手抖得竟捏不住銀針。

之前尉遲鎮一擊得手,見沈玉鳴跌出又倒地,尉遲鎮自也是一楞,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掌,仿佛有些疑惑而不信。

一直到看到沈玉鳴嘔血不能動,尉遲鎮眼中驚訝之色更甚,見無艷向沈玉鳴跑過去,他便也忙走了過來。

近距離相看,尉遲鎮心中沒來由地發寒!原來沈玉鳴的情形,竟是十分的不好,尉遲鎮曾經沙場,自然見過許多重傷而垂危的士兵,對現在沈玉鳴的狀態並不陌生,何況,尉遲鎮也知道自己那一掌之力的威能如何……

但是此刻的情形實在太過覆雜,尉遲鎮竟無法做聲,只是眼睜睜地看著。

無艷好不容易刺了一針下去,眼中的淚卻也隨之雕落。方才那駭人的變故就發生在她的眼前,竟讓她心神無法平靜,或許又加上新的銀針無法順手,無艷落針,忙擦了一把淚,準備再在他心脈周圍刺上幾針。

沈玉鳴微微仰起脖子,無視她身側的尉遲鎮,只是楞楞看無艷,見她落淚,便嘶聲微弱道:“別、不用為我難過……”

無艷的手狠狠一抖,沈玉鳴咧嘴一笑,血順著嘴角斜落,他拼命握住無艷小手,又道:“尉遲、尉遲將軍這一掌十分厲害,我怕是、怕是……”

尉遲鎮雙手握拳,一言不發。

無艷卻用力搖頭,淚如雨落:“不許胡說,沒事……有我在呢!”

沈玉鳴低低笑了幾聲,笑容十分淒涼:“無艷……無艷姑娘,你就是太好心了,竟還為我落淚,我真是……真是死也甘心……”

無艷叫道:“胡說什麽,你不會死。”她將手從沈玉鳴的手心抽出來,凝神握針,便刺向他胸口要穴。

沈玉鳴深深看她一眼,卻不理會她的動作,將身子往後一傾,頓時便倒在地上,鮮血順著耳畔,很快流了一地。

沈玉鳴呼吸急促,胸口起伏不定,轉動眼珠,看向尉遲鎮。

正好尉遲鎮也將目光從無艷身上移到他的面上,四目相對,沈玉鳴仍是笑笑的樣子,微弱道:“尉遲……鎮,你……你很聰明,可惜、可惜……”

尉遲鎮鎖著眉頭,沈聲問道:“之前跟我動手的,不是你?”

沈玉鳴跟他目光一對,卻並不回答,只哈哈地嘶啞笑了聲,就又看著無艷。

無艷屏息凝神,正全力施針,沈玉鳴望著無艷垂頭忙碌之態,眼中也慢慢地籠了一層淚,嘆道:“無艷……對、對不住,我……不能再陪著你了……不過這樣、這樣也好……”他極力將聲音放得溫和,語氣中隱隱地帶著歉疚跟釋然之意。

無艷竭力不去看他,可又忍不住,遏制著心頭那股難受之意,道:“你不要說啦,我說過有我在!”

沈玉鳴笑笑,目光柔和,仍掙紮著道:“對、對不住……希望你……別怪我……”他這般勉強說著,嘴角卻越發有大股的血沫湧了出來,他攤開手腳,不再掙紮,目光也慢慢地從無艷的臉上轉開,凝視著晴朗的藍色天際,定定地一動不動。

無艷腦中轟地一聲:“沈大哥!”她不肯相信眼前所見,忙去握沈玉鳴的脈,又去切他的頸間脈,鼻息,眼睛……對上那雙已經失去神采目光渙散的雙眼,無艷渾身冰涼,眼前發黑,身子一晃往前伏低。

尉遲鎮擡手在她肩頭一搭:“無艷……”

無艷一抖,恍惚裏擡頭看向尉遲鎮,過了好大一會兒,才問道:“你……你為什麽……要這樣?”

尉遲鎮眉頭蹙起,幾乎不知從哪裏開始解釋:“之前……之前跟我動手的……不是他……”

無艷怔然:“什麽意思?”

尉遲鎮艱難道:“那人雖跟他一模一樣,但功力大不相同,是以我才全力以赴……”他看到沈玉鳴奔無艷過來,生怕他對無艷不利,又因先前探明對方功力深厚,所以一出手就是殺招,卻怎麽能想到,這奪命一掌果真奏效,但卻並非是正中他所想的那敵手。

無艷腦中一片混亂,勉強分辨明白:“你說你看錯了人,故而錯殺了沈大哥?”

尉遲鎮垂眸:“可以……這麽說……”

無艷低頭,看看沈玉鳴逐漸變得僵硬的屍身,又擡頭看尉遲鎮:“大人你這樣厲害,怎麽會看錯人?”

尉遲鎮心頭一驚,聽出無艷話中的疑問之意,但是這件事對尉遲鎮來說也實在是匪夷所思,前一刻還是那深不可測的敵人,後一刻,卻跟變了個人一般……若非尉遲鎮認定之前那人功力卓越非同一般,跟眼前的沈玉鳴不同,他也是不敢想象會有兩個一模一樣的沈玉鳴的。

尉遲鎮自己尚存疑惑之心,又怎能更好地安撫無艷?何況沈玉鳴真的是生生死在他的掌下,此刻被無艷一問,尉遲鎮竟無法回答。

無艷看著他默然之態,擡手摸摸額頭,道:“算啦……”

尉遲鎮望著她,卻見無艷站起身來,看也不看自己,轉身往外走去,尉遲鎮喚道:“無艷!”

無艷置若罔聞,走了幾步,忽然雙腿發軟,差點跌在地上。

尉遲鎮掠過去,剛要扶住她,無艷後退一步,叫道:“你別過來!”

尉遲鎮心中愕然之極:“丫頭,你聽我說,這件事……應該沒那麽簡單,我承認我是……莽撞了些,但是,沈統領他……”

無艷呆呆地看他,尉遲鎮道:“聽他方才的口風,他好像是知情的……”

無艷渾身一震:“你說什麽?”

尉遲鎮一皺眉,不再說下去,本來以他的心性,若無十足把握,是不肯事先多說的,可面對無艷,卻是關心則亂,竟先把心底的猜疑說了。

如果是平常,無艷大概也會仔細想想,但是這會兒,關系一條活生生的人命,且又不是別人,尉遲鎮提出的合理疑點,在無艷聽來,簡直像是推脫責任一般。

無艷眼睛通紅,瞪著尉遲鎮,仿佛看著一個陌生人般:“你是說,沈大哥是壞人?你害死他,卻是做了件正確之事?”

尉遲鎮自知失言:“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。”

無艷轉開目光,看向不遠處地上的沈玉鳴:“若不是因為我,沈大哥不會去找你,若不去找你,大概就不會無端端沒了性命,沒什麽能比活生生的人命更要緊,不管他是好人或者壞人,都不該這樣被你一掌打死!”

尉遲鎮心頭震動,無艷說罷,搖了搖頭:“師父說的很對,我的確……不該下山……”她說到這裏,眼中的淚越發停不住,轉過身拔腿就跑。

無艷離開之後,尉遲鎮嘆一口氣,回頭看向地上沈玉鳴的屍身,又看看自己的手,一直到此刻,他兀自懷疑自己方才所為是否是真的。

尉遲鎮緩緩俯身,看著沈玉鳴,目光落在他裹著繃帶的雙手上,心中想到無艷說的“沒什麽能比活生生的人命更要緊”,心頭又是一沈。

而在院門處,一道人影緩步走出,看著眼前場景,詫異道:“這是怎麽了?”

尉遲鎮擡頭,正好對上上官蘭臺的雙眸,那雙眸子裏,淡漠平靜,並無任何震驚訝異之色。

太原西南二十裏處,便是蒙山,山明水秀,不遜天龍山。蒙山最著名的便是自北齊時候便開鑿的一尊摩崖大佛,又稱“西山大佛”。

蒙山半山腰,便是開化寺,這日清晨,晨鐘裊裊聲響,小沙彌開山門掃地,從寺門中便走出個身形瘦削的少年來,這少年行走似有些不利落,站在臺階上往周遭看。

小沙彌見狀,便從旁邊撥拉出一根結實的枯木,在地上搗了兩下後遞給那少年。

少年先是嗤笑一聲,而後卻又無奈搖頭,用手臂夾了枯木,抵在腋下,如此一瘸一拐地往山下走去。

小沙彌遠遠望著,便舉掌念道“阿彌陀佛”,才又繼續掃起地來。

那少年走走停停,小半個時辰過後,已經汗濕重衣,此刻朝陽初升,光芒萬道,少年站住腳,擡手擦汗,長長地嘆了口氣。

正嘆了聲,要繼續往前而行,目光轉動間,少年忽地怔住,喃喃道:“咦,那個是……”

就在他的前方,斜刺裏下來的一條山路上,有一個瘦弱身影,低頭正從臺階上往下而行。

只見她頭戴鬥笠,輕紗垂落半遮著臉,身著一件白衫,底下是灰紫色的棉布裙子,腰間懸著個粗糙的布兜,雖然打扮的很不起眼,但是纖腰一抹,身段輕盈,姿態竟是甚好。

那少女慢慢而行,正從山路上下來,忽然聽到有人哼了聲,道:“醜丫頭!”

少女一驚便擡起頭來,鬥笠上的輕紗飄動,露出底下曼妙靈動的雙眸,少年一看,當即哇呀一聲,把手中的枯木扔掉,叫道:“果然是你,好好好,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,得來全不費工夫!”

這從山上下來的少女,自然正是無艷,而這攔路的少年,卻竟是修羅堂的琉璃,兩人狹路相逢,各自吃了一驚,無艷還沒來得及反應,就見琉璃跳著沖上來,反而不知為何他的身形十分古怪,不似之前般輕靈迅捷,才上來兩步,腳下碰到一塊兒山石,整個人大叫一聲,居然往前栽倒。

無艷眨了眨眼,眼睜睜地看著琉璃在自己跟前狠狠跌倒,撲了一地塵灰飛舞,反倒把她嚇了一跳,本~能地便過去相扶。

不料地上琉璃悶哼了聲,覆又擡起頭來,哼唧道:“醜丫頭,你別跑!”

無艷本要扶他,見狀才多了個心眼,便距離琉璃一步之遙站住,納悶道:“我哪裏跑了?你這是怎麽了?”

無艷是醫者,自然看得明白,瞧著琉璃的腿腳不利落,似是受了傷的緣故,而雙手也是,木訥僵硬,大非常態。

琉璃猝不及防倒地,嘴唇都沾了地上泥土,當下啐了兩口,便發狠道:“還不是你害的?不……還有尉遲鎮那奸賊!”

琉璃說著,便十分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,作勢又要撲上來,無艷聽到“尉遲鎮”三字,心頭一痛,卻做若無其事狀,道:“關我們什麽事了?你別過來,不然我要對你不客氣了!”

無艷的武功本來大不及琉璃,然而此刻見琉璃雙手雙腳都帶傷,行動不便,因此倒也不怕他。

琉璃咬了咬牙:“若非他以白姐姐威脅我,我怎會背叛主人,把天龍別院的地址告訴他不說,還去給你帶那什麽勞什子的信!若非如此……主人怎會如此懲罰我?”琉璃咬牙切齒說到最後,眼圈兒卻隱隱發紅。

無艷一怔:“啊……我沒有跟那個壞人說你傳信給我了,他怎麽會知道的?”

琉璃大為惱怒:“我們主人何其精明,他本就疑心為何我會全身而退,到尉遲鎮大鬧山莊帶你離開,主人便知道是我暗中通風……”

琉璃說到這裏,氣得哇哇大叫:“我現在就把你捉回去,將功補過!”他竟不顧自己腿腳有傷,強行躍了過來。

無艷見他來勢洶洶,急忙後退讓開一步,一手便捏住銀針,琉璃單腳落地,腿上舊傷疼得鉆心,臉上頓時就見了汗,然而他十分不屈,兀自沖無艷沖過來,嘴裏叫道:“醜丫頭,你別躲!”

無艷見他氣急敗壞,便輕輕一躍,跳上旁邊的大石,揮了揮手中銀針,道:“你還不停下?我真的會對你不客氣。”

這大石不過半人之高,若是平時,琉璃一擡腳便能上去,然而此刻,卻偏無法,仰頭看著無艷,不由十分氣苦,叫道:“都是你們害我!主人容不下我,要取我的性命,白姐姐也不理我了,我活著還有什麽意思,你速速下來,一針刺死我吧!”

無艷見他臉上帶著塵土,又比之前更瘦削了,看來可憐兮兮,仿佛小乞丐一般,她心頭一軟,便跳下地來,道:“有話好好說,你又才這麽小,做什麽尋死覓活的?”

琉璃昂頭道:“你又比我大多少麽?老氣橫秋地想教訓誰?”

無艷道:“我沒想教訓誰,只不過……”她臉上掠過一絲難過之色,頃刻有些失神,琉璃從旁看著,嘴角一挑,張開雙臂撲上去,竟把無艷抱了個正著!

琉璃好不容易騙了無艷下來,又抱得緊緊地,當下大喜,笑道:“不讓我尋死覓活倒也使得,你乖乖跟我回去見主人,遂了主人心願,主人赦免了我的罪,我自不會死了,豈不是大好?”

無艷沒想到他會如此,當下道:“你怎麽這麽無賴?快放開我。”兩個人摟抱著一陣胡亂掙紮,無艷頭上的鬥笠頓時便掉在地上,露出底下如畫麗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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